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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修未密 后出转精——评上海古籍出版社版《楚辞补注》 发布时间:2016-8-8 13:46:12   作者:李凤立  

  宋洪兴祖《楚辞补注》(以下简称《补注》),是一部《楚辞》研究者必读、必备的文献著作。1983 年3 月,中华书局为方便学者研究需要,经白化文等先生整理,《补注》首次出版,至今已经印刷了十多次。说明这个点校本(以下简称中华本)流传颇广,影响不小,为当下的《楚辞》研究,发挥过一定作用。但是,中华本在标点和校勘方面,受到过学者批评、纠谬,虽然白化文先生吸取批评意见,多次在原来的版式上挖改。然而中华本存在的问题颇多,改不胜改。浙江师范大学黄灵庚教授另起炉灶,重新整理《补注》,今年7 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以下简称上古本)。我将中华本与上古本两相对勘,上古本胜出中华本甚多,可见古籍整理也往往是前修未密而后出之转精。主要有以下三方面。

  一是对于底本的选择。黄先生于《前言》对《补注》版本进行了详细考证,《补注》已无宋椠,其始刻面貌,不可考知,今所存者惟为明、清刻本,经反复比勘,明末清初虞山汲古阁毛表校刻本(简称汲古阁本)优于其他诸本。虽然,上古本与中华本的整理者,均称以汲古阁本为底本,但若用汲古阁本来对勘,发现中华本底本绝非汲古阁本,而是清同治十一年金陵书局据汲古阁本翻刻本(简称同治本)。其证据如下:汲古阁本原本不误,而中华本误者。《九章·惜诵》“又众兆之所雠”下王注,中华本作“交怨曰雠”。交,“父”字之讹。明翻宋本、汲古阁本皆作“父”,同治本作“交”。《九辩》“卬明月而太息兮”,王注云:“告上昊旻,愬神灵也。”汲古阁本作“上告”,独同治本乙为“告上”。又,未见汲古阁本而中华本有其语者。《渔父》“世人皆浊”句,中华本此句下有王注“人贪婪也”。然汲古阁本此句王逸无注,单刻《章句》本亦无,且前文“举世皆浊”下,王逸已注:“众贪鄙也”,此二句意义相当,依王注体例,此句下不当有注。同治本据《文选》本竄乱之,中华本依同治本以讹传讹。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初学者依据中华本研讨《楚辞》,在底本的选择上,被导入了歧途。

  二是从校勘来看。中华本以同治本为底本,仅依翻宋本及《文选》李善注等为参校本;上古本以汲古阁本为底本,以明无名氏翻刻宋本(简称景宋本)、清吴郡陈枚宝翰楼复刻汲古阁《楚辞笺注》本(简称宝翰本)、日本国宽延二年皇都书林刊刻汲古阁《楚辞笺注》本(简称皇都本)、清道光二十六年《惜阴轩丛书》仿汲古阁本(简称惜阴本)、同治本五种为参校本,并据单行《楚辞章句》本、朱熹《楚辞集注》本、《补注》征引本书等来校改文字。在校勘上,中华本有诸多疏漏,上古本参考众本,字斟句酌,加以订正。如,中华本有当校未校者,《离骚》“纫秋兰以为佩”,补注引陆机言:“泽兰广而长节,节中亦高四五尺,汉诸池苑及许昌宫中皆种之。”若作“亦”,于文意不通。上古本据皇都本,改“亦”为“赤”,作“节中赤,高四五尺”。又,中华本所校改者,有因误解文意,而弄巧成拙者。《天问》“天式纵横,阳离爰死”下王注,中华本作:“言天法有善恶阴阳纵横之道(恶字据《天问纂义》补)。人失阳气则死也。”“恶”字,无版本依据。且“善”当解为“善于”,说天善于阴阳纵横之道。中华本补一“恶”字,致文理不通,实乃画蛇添足。又,《补注》流传近千年,讹倒脱衍偶见,中华本于此,未加仔细校正。黄先生精于文字音韵训诂,并运用于校勘文字上,由小学入《楚辞》,则其《楚辞》可信。如,《天问》:“冥昭瞢暗”,补曰:“瞢,母豆切。”然而,“母豆”为切“冒”音,非“瞢”字。上古本据《广韵》改为“母登切”。黄先生还结合出土文献,将其与传世文献相参证。如,《九章·悲回风》“居戚戚而不可解”。“居”字,或以为乃“君”字、“思”字之讹,或解为平居。皆不可通。黄先生据《郭店楚墓竹简》中“处”皆作“凥”,且“居”古亦作“凥”,知居、处二字古书多相讹,此句当作“处戚戚而不解”。处,忧思也。与上句“愁郁郁之无快兮”之“愁”正相对。千古未决之讼,于此豁然开朗。

  三是从断句标点来看。中华本颇多疏误。黄先生曾作《〈楚辞补注〉标点正误》一文,指出中华本标点之误,白化文先生虚心接受。然黄先生仅举其中三十例,其未列者,中华本亦未改。校之未精,其误亦多。如,中华本因底本之讹,而致标点之误。《七谏·怨世》“虽有八师而不可为”,王注:“言尧、舜有圣贤之臣八人,以为师傅,不能除去虚伪之谤乎?疾谗之辞也。”汲古阁本“乎”作“平”,惟有同治本作“乎”。乎,“平”字之讹。正文非问句,不当用问号。上古本点作:“不能除去虚伪之谤。平疾谗之辞也。”切合原旨。

  中华本未详《章句》及《注补》体例,而致标点错误。如,《九章·哀郢》“淼南渡之焉如”,王注:“淼,滉,弥望无际极也。渡,一作度。一云:淼,瀁,弥望无栖集也。”黄先生总结王逸《章句》特点,知其注释依篇章不同而体例有异,《九辩》、《九章》(《惜诵》除外)等诸篇内容相对简单,王逸皆用韵文形式释义,极少单独释字,或三言、或四言、或七言,言简意赅,错落有致。中华本将王注四言释语点破,绝非王意,当依上古本作:“淼滉弥望,无际极也。……一云:淼瀁弥望,无栖集也”。

  中华本有不明词义、未解句意而致误者,如,《离骚》:“鸣玉鸾之啾啾”,王注:“鸾,鸾鸟也。以玉为之,著于衡,和著于轼。”从洪兴祖补曰所引《诗》注、《礼记注》、《礼记正义》可知,“鸾在衡,和在轼”。鸾、和均是车铃名。上古本标点作:“鸾,鸾鸟也,以玉为之,著于衡。和,著于轼。”是完全正确的。

  中华本未与所引原书比勘而有误者。如,《远游》:“玄螭虫象并出进兮”,补曰:“《国语》曰:水之怪龙罔象。”上古本作:“《国语》曰:‘水之怪:龙、罔象。’”查《国语》原文,作“水之怪曰龙罔象”,洪兴祖引文省一“曰”字。上古本标点更为精确。中华本仅当引文末尾有不属于原文的语气词时加引号,如此则难以区分原文与引文。

  且其标点出于多人之手,不免体例不一。《九歌·大司命》:“踰空桑兮从女”,王注:“《周礼》:空桑之琴瑟。是也。”又,“乘龙兮辚辚”,王注:“《诗》云有车辚辚也。”依其标点体例,当作“《周礼》‘空桑之琴瑟’是也。”“《诗》云‘有车辚辚’也。”上古本纠正了中华本此类谬误,且其标点更为规范细致,有专名线则知人名地名,加引号则辨原文引文。中华本一版再版,据学者所举谬误加以挖改,弄得模糊不清,读者卒难辨认。故而《补注》确有重新进行整理必要。黄先生访版本,核源流,穷极研几,厚积薄发,应该说,上古本《补注》,是学者研究《楚辞》最好的整理本。

  (《楚辞补注》(楚辞要籍丛刊),上海古籍出版社7 月出版,定价:68.00 元)

(来源:古籍新书报 201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