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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南宋院画录》及其校注与图笺 发布时间:2015-1-6 10:45:31   作者:胡小罕  

  画院与院画,是两个既密不可分,又各有指向的概念。前者多指画院机构机制,后者多指与画院有关的画家、画作、画风。两宋绘画之所以臻造中国绘画之鼎盛,与当时的画院机制是分不开的;研究两宋乃至元明绘画,也不能绕开南宋院画。而艺术史上关于画院的话题,往往说到南宋就有些困难,要么语焉不详,要么模棱两可,没有一个定论,这与缺乏详备的画院机构机制原始档案有关,而仅有的一些散见于史籍的文字,已经成为了解研究南宋院画的宝贵资料。尽管资料匮乏,艺术史学者始终没有否定过南宋画院的存在,并始终相信画院对于南宋百余年绘画辉煌而多元的历史以及后世文人画勃兴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从艺术史角度对南宋画院开展基础性、系统性的文献建设的工作,要到四百多年后的厉鹗才得以实施。这就是成书于康熙末年的八卷本《南宋院画录》。

  厉鹗(1692—1752),字太鸿,号樊榭,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康熙五十九年(1720)中举,次年会试不第。乾隆元年(1736)荐举鸿博,误将论置诗前,报罢。后曾赴都铨,不就选而归,终生未仕。其诗孤淡瘦劲,幽冷清隽,好用僻典,为雍、乾之际“浙派”的代表诗人。亦工词,宗姜夔、张炎,为“浙西词派”中期巨擘。著有《樊榭山房集》等。入《清史稿·文苑传》。

  《南宋院画录》是厉鹗对南宋百余年间画院机制、人物、画作相关文献所做的汇集。作者着手这项工作的出发点,是有感于宋代画院不仅仅是对绘画艺术的崇尚与传承,而且还有“托意规讽”“合于古画史之遗,不得与一切应奉玩好等”的经世功能,从而提升了辑存南宋院画史料的政治文化责任。而厉鹗自身的一些素养为他从事这项工作的打下了重要基础:一是广览群籍,早年曾客扬州马曰琯小玲珑山馆,遍览藏书,尤于宋代史事最为博洽,曾经编撰《辽史拾遗》《宋诗纪事》《绝妙好词笺》《南宋杂事诗》等。二是家居钱塘,对于钱塘名人旧事有极大的考索兴趣,诸如《城东杂记》《湖船录》《玉台书史》等,也都是和《南宋院画录》著述兴趣一脉相承的。三是厉鹗本人具有良好的画学修养,与时贤金农、丁敬等书画巨擘交好,对于绘画有极高的鉴赏能力,读过《樊榭山房集》就会发现,他过眼题咏的宋画颇夦。这些可以加深我们对厉鹗《南宋院画录》编撰理念与视野的理解。

  厉鹗在编撰中征引了《梦粱录》《武林旧事》《图绘宝鉴》《画史会要》等书,“遍收名贤吟咏题跋,与夫收藏鉴赏语,荟萃成帙”,用了九十多种文献。卷首先录院人年表,已佚。卷一为总述,胪考院画本末,如得名之画家、院址、试目、职称、粉稿、诸家笔墨特色、所用之画材等。卷二至卷八录南宋画院画家共九十八人,对于画家之字号、籍贯、生平、事迹、擅长门类、作品、评论等记载甚详,征引条目详略不一,多的一位画家近百条。画家生平、遗闻轶事、画迹题咏及收藏鉴赏之语均注明出处,信而有征。

  院画是相对文人画而言的一种画体,有时特指画院画家的作品。南宋定鼎临安,杭州相应地成为文化艺术新都,高宗重建画院,广征艺术人才,院画遂重新焕发生机,并呈现出对北宋绘画有承有变的特色。著名中国绘画史专家高居翰有一段话,比较客观地揭示出南宋院画的传承脉络与审美核心,有助于我们对《南宋院画录》的研读及南宋院画的赏鉴:“宋代经过一段混乱时期,终于在1138年重新建都于杭州。朝廷来到崭新的环境,即被称为江南的富沃丘壑地带。画院置身在文化名城杭州的魅力下,受感于它迷人的景色,尽情享受着西湖两岸的诗情画意,一种新的抒情趣味便灌输进画院风格中。北方崎岖的山岭,风蚀的平原,现在已很不适合这种比较温和的情绪了;在金人统治下的北方,仍有一些画家继续使用着郭熙、范宽的画法,但是这种画法已经成为次要的地域性传统。李唐的风格被证明更能适应重新安置的画院倾向,大部分山水画家都采用了它。这种风格在以后持续不断地朝向恬淡而亲切的方向演变,形成了南宋院画山水的基础。”(《图说中国绘画史·南宋院派山水》,李渝译,三联书店,2014年,87页)

  《南宋院画录》对于全面认识理解南宋院画以及南宋整个画坛的情况,梳理以元明文人画为主线的画风嬗变,都是非常有价值的。我们从厉鹗辑录的原始文献中可以看到,南宋院画既有承接北宋遗规的一面,也有自开新风的一面,看出“ 南宋复兴画院之风,犹继踵前美,其余势及元之中世”,“赵伯驹、李唐、刘松年、马远、夏珪之流,应运而起,山水画之院体开一新机轴”(陈师曾《中国绘画史》语)的生动事实。从中也可以看到院画既有画风的一致性贯穿始终,又有在院画体格之外的丰富多元。同样一位画家,在不同场景、不同题材、不同时期,会变幻出不同的风格笔调。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画院内外的画家交流互动、借鉴濡染风气很盛,院体画家与画院以外的“别派”画家一起,把中国绘画推向一个新的隆盛时期。可见把“院画”“院体”看得过于程式化、概念化是有失偏颇,不符史实的。

  《四库全书总目》在《南宋院画录》条下已经道出南宋院画的艺术价值:“说者或谓其工巧太过,视北宋门径有殊,然其初尚多宣和旧人,流派相传,各臻工妙,专门之艺,实非所后人所及。故虽断案残缣,收藏者尚以为宝。”

  随着相关历史文献的不断发掘掇拾,以及宋画图像的系统发布,我们已经能够逐步观察到南宋院画比较完整、真实的面貌。同时,这也有益于促进我们对于厉鹗《南宋院画录》的深入研读及对其艺术史价值的不断阐扬。

  此次整理即借鉴运用了许多新的文献、图像资源,以国家图书馆藏鲍廷博知不足斋抄本为底本,这个抄本于“乾隆癸未(1763)秋从樊榭山房稿本清出”,抄校者将书中所引“觅元书对过”,经张元济涵芬楼递藏,并入选“中华再造善本工程”,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于2010年出版。同时我们还参校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图书馆和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藏清抄本、浙江图书馆藏《武林掌故丛编》本、《式古堂书画汇考》转引等,并吸收了于安澜《画史丛书》本的成果。需要说明的是,厉鹗虽以博洽多闻知名,然在当时的条件下,厉氏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图版经眼,其所录既多转抄自其他文献,疏漏在所难免。因此对于该书的整理有必要将全文尽可能根据原书出处标注,倒回原典,根据理想的版本加以校勘,尤其是“樊榭先生抄撮古书,往往以意删削”(鲍廷博语),更要努力恢复原貌,并加说明。而将原书据文献所引题跋、印章、落款等与现存的画作加以比对,标注其同异,能够大大提升该书的文献价值及使用功能,达到以图证史、以图正史的效果。附录收入提要述评、《南宋院画录补遗》及《南宋院画录引用书目》。整理工作中我们还花较大精力,按照书中涉及的画家画作,力所能及地收罗对应作品,以文系画,使得整理本成为一个关于南宋院画文献与图像兼备的文本集成。

  形成《南宋院画录校释图笺》这个选题设想,是笔者在近十年来筹建浙江美术馆、参与策划编纂《宋画全集》、主事浙江古籍出版社及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的经历中萌发并成熟起来的。这个过程中,笔者寻觅过画院故址线索,梳理过宋画目录,也有幸披览了大量宋画文献及一些难得一见的宋画原作。而主持“ 浙江文丛”“中国艺术文献丛刊”这两部大型文献的编纂出版过程,更是促发了笔者对艺术文献整理理念与手法创新的思考。项目确立后,有幸列入《2010 —2020年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并列为2014年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资助项目。集团总裁童健先生鼓励并指导我实施这个项目,同仁屈笃仕、霍西胜二位先生在繁复的编校事务上对我襄助颇多。小女胡易知现攻读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专业硕士,并在《宋画全集》编辑部和浙江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见习一年,聆听过许多专家教诲,对宋画艺术非常挚爱,在图版搜集、选配及印制效果控制方面,她用功甚勤。凡此种种,都在说明一个好的古籍整理项目的实施,需要理想、机缘与众人合力。

  (《南宋院画录校释图笺》,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年12月预计出版)

(来源:古籍新书报 2014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