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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对青山谈世事 发布时间:2007-1-24 0:00:00   作者:杨万里  
  《朱东润先生诞辰一百一十周年纪念文集》编竟,一种穿越时空的契合感悠悠地从心头升起。当我还是中学生时,在乡间唯有以书为伴的寂寞的日子里,我从父亲的书架上知道了“朱东润”这个名字,而且印象鲜明地记住了它。进入大学念中文系,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成了我们常用的教材,我的古典文学知识大部分从这里起步。我是个自学能力尚可的人,总能感觉到朱东润先生在那套教材里指引着我在古典文学的世界里遨游。后来,我跟随陈尚君教授攻读博士学位,陈老师是朱东润的晚年弟子。后来,我进入上海古籍出版社,接手《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一次又一次的重印发稿任务。见惯了“名家”们主编的速朽“巨著”,常自惊讶于时光流逝了这么多年而这套教材一点也未见过时之色。再后来,我参加了《中华文史论丛》的审稿工作,而朱东润先生曾是这个著名学术刊物多年的主编。半年前,陈尚君老师将这本《纪念文集》的稿件交到我手里,由我来编辑出版它,我坚信其中有某种“宿缘”的东西存在。
  在我的想象里,朱东润先生是一位知识渊博、形象威严的学者,他似乎一直与我相距不远,触目可亲。编完这本纪念文集,对朱东润先生所经历的苦难、他所达到的辉煌成就有了更多了解,我意识到真正的朱东润先生大大超乎我的想象。准确地说,朱东润先生是一位尽显书生本色的大学者。
  据一般的理解,书生本色首先应是体现在对名利场的主动远离。民国初期,知识分子从政蔚然成风,而朱东润先生也因国民党元老吴稚晖的推荐,任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秘书,关键位置,前途看好。然而朱东润先生实在无法忍受官场的黑暗,任职不久即毅然离开了,从此终生不涉足政坛。
  朱东润先生选择了教师职业作为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并以梁启超的名言“战士死于疆场,教师终于讲席”作为自己的教育信念,这是他书生本色的另一种表现。据陈思和教授在这本纪念文集中回忆,他在“文革”后进复旦大学中文系读书,老一辈名教授们大多还健在,但个个像国宝似的,秘不示人,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朱东润先生,他还坚持为大学生开课。另据朱东润的子女及学生的回忆,朱东润先生对上课几乎是抱着虔诚的态度,对此充满敬畏之情,如果是去教室上课,则提前半小时就已在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静坐片刻,将要上的课在脑中过一遍,看看怀表,还剩二十来分钟时出门,上课铃一响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下课铃一响,讲课即戛然而止,而授课内容也正好结束。这就是炉火纯青的授课功夫。如果是在家里为研究生或青年教师们上课,则提前将所有参考书和资料堆满书桌,静坐其旁,等候学生们的到来。世事轮回,在高校工作的朋友们告诉我,如今的高校几成青年教师的炼狱,名教授的天堂。青年教师在应付多如牛毛的各种考核表格、承担大量教学、科研任务之外,还得承担教学管理工作,如当班主任、辅导员之类,而名教授们则潜龙在渊,大学生们已罕睹其颜。尤令人怀念朱东润先生的敬业精神。
  铮铮傲骨,直抒己见,不与世推移,是朱东润先生书生本色的又一重要表现。他与郭沫若关于有无屈原其人的论争以及争鸣过程中双方体现出来的态度,让我们看到了朱东润先生在强势权力面前坚持学术独立的执着精神。在“放卫星”的年代,大家争报科研数量,大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架式,而朱东润则在众人一再催逼之下,报了三年写三本书的目标,引起众人哄笑。时间一晃而过,朱东润先生如期完成任务,那些“放卫星”的教师们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豪言壮语。“文革”中,造反派学生问他:“毛主席的草书是什么体?”答曰:“霸王体。”以当时的气氛和情势而论,其书生气可谓“勇冠三军”矣。造反派一次又一次按住他的头,让他低头认罪,他没有屈服,始终高昂着头站立着。他说:“他们要打死我,这也没办法;但他们要我低头认罪,绝对办不到。”由此可见朱先生的凛然正气。
(来源:转自《古籍新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