犍陀罗，又谓健驮逻、健陀罗、乾陀罗、乾陀卫等，为梵语，意译则为“香行、香风”等，《大唐西域记》有健驮逻国，描述颇详。犍陀罗地区地处西北印度，其地在历史上多有变迁，但基本上在今巴基斯坦北部和阿富汗东北一带。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自古即是欧洲文化东进、印度文化北上、中华文化西传的连接点。从今天的视角看，犍陀罗艺术为一种融合了希腊罗马风格式的佛教艺术，这种艺术风格曾深深影响了中国西域乃至内地的佛教艺术。

　　犍陀罗艺术风格特色鲜明易于识别，但这种艺术是如何产生的，为何有这样的特色，却论者不多。犍陀罗地区的斯瓦特河谷地带，又是“连接点”的连接点，古称“乌仗那国”，西行求法的法显、玄奘等人都曾路过，而且此地曾诞生了藏传佛教的祖师莲花生大士。因而在近代以来，著名的探险家、考古学家斯坦因和图齐等先后到此地考察，尤其是图齐以及意大利考古队在1955年开始的工作，开启了六十年的意大利斯瓦特考古项目。从图齐到法切那、再到卡列宁和奥里威利，几代意大利考古学家在这里留下了足迹。

　　最初的佛教艺术

　　创立佛教的乔达摩 · 悉达多大体于中国的孔子同时。虽然在东汉明帝建立白马寺之前，中原地区已经有了佛教东传的蛛丝马迹，但大规模传播的记载和实例却是在此之后，虽然中国西域的佛教文化比之中原更早一些，但也已经是成熟之后的佛教文化。可以说我们对原初的佛教艺术知之甚少，更缺乏构建起佛教从印度北上东进的传播之路的资料。而且，由于印度本身文献记载的匮乏，也无法讲清楚佛教以及佛教艺术本身早期的历史。因而印度以及相关地域的考古成果，就成为我们研究这一重大问题不可或缺的资料，而斯瓦特河考古项目的重要性即在于此。

　　《犍陀罗艺术探源》一书用大量篇幅介绍了意大利斯瓦特考古项目六十年中取得的考古成果，尤其是一些随着历时性变化而不断发展演变的文化逐渐具备了犍陀罗艺术特性的考古发现，更是揭示了此地不仅是一个连接点，更因不同文化在这里交汇融合而产生了新的文化风格，而这里的不同文化不仅有印度的佛教文化，还有西方的希腊罗马文化、伊朗高原的波斯文化，乃至当地的一些土著文化，正是这种兼容并包，赋予了犍陀罗艺术既特色鲜明又能适应当地文化的特性，故而能一步步传入中国西域，并向中国内地挺进，从而在中国历史，尤其是中国宗教和艺术史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区域考古的范例

　　区域考古对大多数中国学者而言并不陌生，例如楚文化研究、秦文化研究等都可归入区域考古文化研究的范畴。不过，中国的区域考古文化研究起步较晚，以较早的楚文化研究为例，也仅有三十年左右的历史，至于秦文化研究等则更是近年才有的事。

　　斯瓦特考古项目至今已有六十年，在区域考古研究方面探索颇多，因而对我们今天开展区域考古研究很有启示。一是，考古项目开始之初即有较为细致的规划，在此指导之下的研究更加有的放矢；二是，重视文物与遗迹的保护，重视考古成果的展示和宣传，考古队在当地的配合下建有专门的博物馆，并在多国举行展览，扩大学术影响；三是，注重新的科技手段的融入和多学科的研究，注重考古资料和研究资料数据库的建立，扩大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并使研究资料能够为更多的学者所用。四是，注重当地保护和研究人员的培养，毕竟考古队来自国外，只有当地人能够参与到保护和研究中来，才可能为项目的持续进行和文物古迹的保护提供持久动力。当然，考古队来自意大利，而研究地域则在巴基斯坦，双方在项目进行中的沟通与合作，也是区域考古工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执着的学术精神

　　六十年一甲子，考古学家换了一茬又一茬，考古机构也几易其名，但斯瓦特考古项目却一直坚持了下来，而且成果丰硕。但是这个项目能够坚持下来，并不容易。且不说意大利考古队自身曾经历多次巨变，甚至研究地域的斯瓦特地区还曾遭遇过暴乱。就像意大利使馆文化参赞史芬娜在前言中提到的：“这本探讨犍陀罗艺术起源、介绍意大利考古学者的研究工作和贡献的著作，更是提醒作为研究者的我们，在狂飙疾进的时代浪潮冲击下不忘初心，在漫漫修远的求知道路上谦逊前行。”

　　本书的主要翻译者为北京大学教授魏正中老师，因为北大考古文博学院和地中海与东方学国际研究协会合作的“欧亚丛书”多为魏老师筹划翻译，之前就听说过他的严谨负责，但接受书稿后，对于魏老师之“严谨负责”则有了更深的体会。魏老师对于具体字词使用的坚持甚至执拗，对于参考文献的反复核对修改，以及对封面的“锱铢必较”，虽然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编辑的负担，但同时既感慨于外国学者的这种认真负责精神，又深为工作中的失误而羞愧，好在是书按时出版，也赶上了意大利考古队在国内进行的斯瓦特考古项目的讲座。

　　《诗经》有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犍陀罗艺术探源》所提供的知识和借鉴是多方面的，既为我们的早期佛教艺术研究提供了新的资料，也为我们区域考古研究范式的建立提供了一些启示，同时意大利诸位考古学家的学术精神也值得我们学习。

　　（《犍陀罗艺术探源》（平装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年7 月出版，定价108.00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