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收藏的中文古籍历来是研究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资料，海外藏书往往可以弥补国内相关方面书籍缺失的遗憾。其中，美国哈佛大学的哈佛燕京图书馆在众多藏馆中首屈一指，是海外中文古籍善本收藏的一座宝库。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随着美国汉学研究的兴起，哈佛大学于一九二八年设立了旨在促进有关中国及东亚研究的哈佛燕京学社，并附设一所专门图书馆——汉和图书馆。四五十年代，因战争关系，中国、日本各地私家藏书日益衰微，藏书流散，汉和图书馆抓住时机收集到不少值得称道的珍贵文献典籍。一九六五年，汉和图书馆正式更名为“哈佛燕京图书馆”，从名称上更加准确地反映了该馆的藏书范围和性质。

　　目前，哈佛燕京图书馆所藏中文古籍约十五万册，不仅有唐人写经、宋椠元刊、明人尺牍、明清刻本、稿本、抄本、拓片法帖，还有满、藏、蒙、朝等文字古籍，极有助于中国乃至东亚文化的研究。多达三千五百余部的中国历代地方志文献以及当年北平燕京大学寄存在哈佛大学的约一百部六百余册珍贵善本是哈佛燕京图书馆的特色馆藏。除此之外，该图书馆还完整地保存了许多颇具特色的个人专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有“齐如山中国戏曲小说专藏”。

　　齐如山（一八七五—一九六二），名宗廉，字如山，以字行，河北高阳人，是当代重要的京剧理论家和作家，他不仅对古代戏曲深有研究，还注意戏曲版本和古代小说的收藏。“百舍斋”是齐如山的书斋名，也是他的藏书之处。“百舍斋”的斋额，据说是齐如山父亲的业师张裕钊所书，齐如山以此名之，也是不忘先泽的意思。齐如山所庋藏的小说、戏曲古籍各有四百种左右，其中有不少孤本和难得之书。齐如山能够撰成《小说勾陈》、《齐氏百舍斋存戏曲目录》、《齐氏百舍斋收藏小说目录》等书，都有赖于他那丰富的小说戏曲藏书。一九四八年底，由于时局动荡，齐如山离开大陆去往台湾，仓促之间他只带走了所藏戏曲小说中的精华。齐如山到达台湾后，经济状况一直不算宽裕，迫不得已将他所携带的这批珍本书籍经友人介绍，售与哈佛燕京图书馆。一九五三年，齐如山所藏的中国戏曲、小说之精华入藏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计有七十余种三百二十八册。其中小说四十七部，戏曲二十三部，曲论一部。

　　齐如山这批戏曲、小说藏书最大的价值在于多为稀见的明清图书，且多数刊印于明代。由于明清时期文网严密，大量图书遭到禁毁，而齐如山多年留意在冷摊、书市中淘取珍贵、冷僻的图书版本，颇有收获，因此这批藏书中的一些版本非常珍稀，有些甚至是孤本。小说方面，有不少就是国内研究者从未见过的，如《婆罗岸》、《新刻群佳乐》等，一为孙楷第录未见，一为国内编辑的通俗小说书目所未收入；而署名冯梦龙编撰的《墨憨斋新编绣像醒名花》被收入《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中，直接被划为古籍善本。这类图书的文献、版本价值不言而喻。再如，齐氏藏书中收有两种版本的《三国演义》，其一为《新刻音释旁训评林演义三国志传》，此书上图下文，代表了明代万历末期建阳刻书的风格，其传本极少，目前仅知英国伦敦另存一本；其二为《绣像三国志全传》，清代以来，毛宗岗评点的《三国演义》大为盛行，占据了统治地位，而《绣像三国志全传》并非毛评本，因此，该版本大大有益于学者了解、研究《三国演义》在清代流传的历史。

　　考察齐如山收藏的小说藏本，内容各异，虽有《三国志传》等巨著，但大多为才子佳人小说，甚至不乏流于猥亵、淫秽的作品，这是因为齐如山搜集小说的关注点不在于小说的文学成就，而更注重版本的稀见与难得。其藏本中还有不少为清代禁书，极为稀见。如《剿闯小说》、《新世鸿勋》叙述明末李自成农民战争，在乾隆时皆被禁止，从此不能多见，尤其《剿闯小说》，只在《禁书总目》中提及，国内学者多闻所未闻。齐氏所藏这部《剿闯小说》，书前有精美插图，书中更有齐氏手书跋语，流传绝少，至为珍贵。

　　哈佛燕京图书馆购入的这批齐如山戏曲藏书也价值颇高，对研究界、戏曲界意义重大。首先，多种戏曲藏本都是孤本，譬如《新刻全像汉刘秀云台记》、《新刻全像点板张子房赤松记》等都是目前国内没有收藏的明刻本，对戏曲研究者来说弥足珍贵。就连其中民国时期王立承的手抄本也别具价值。王立承手抄本《谭友夏钟伯敬先生批评绾春园传奇》所据底本是明末蛳麟斋刻本，《投桃记》所据底本是明刻环翠堂乐府本，都是难得的版本，而王氏手抄本誊写工整，摹图精湛，一勾一画绝不草率，深得原本绘图的神韵，从另一个方面凸显了这批藏书的珍稀。至于《昭代箫韶》更是内府刊朱墨套印本，珍贵非凡，学者郑振铎曾求之而未得。

　　其次，一些藏本为梨园传唱剧本，为研究从文人作品到梨园演出剧本的演进轨迹提供了实证和线索。譬如《醉怡情杂剧》为明末昆曲剧本选集，所选皆为当时流行之曲目；《新编西川图》中《气周》一出，乾隆时已传唱梨园，这些藏本为研究当时梨园场上演出情况提供了文献资料。《昭代箫韶》为清代宫廷大戏，道光咸丰间，升平署内监曾三度排演，昆弋并奏，供奉宫中，而民间从无演出，因而此书亦是了解清代宫廷大戏的绝佳材料。

　　再者，这批戏曲藏书剧本优秀，读来赏心悦目、齿颊留芳。《赵氏孤儿记》、《红梅记》均是问世以来长盛不衰的一流作品。《杂剧新编》收录明末清初诸家杂剧共三十四种，其中不少是名家名作，也不乏世所罕见的作品。这些作品在提供优美曲词之余，对了解明清士人的思想状况也具有一定价值。

　　这批小说、戏曲藏书是齐如山藏书中的精华，齐如山珍之重之，不仅在藏书上钤上他的“高阳齐氏百舍斋存书之印”、“齐氏所藏戏曲小说印”、“齐林玉世世子孙永宝用”、“如山读过”等印，还逐一为小说作跋。齐如山小说、戏曲藏书提供了中国小说戏曲的另一风貌，丰富了古代俗文学的全貌，对目录学、版本学、明清文学之研究都具有重大意义。

　　多年来，这批珍贵文献虽声名远播，但真正的研究利用却因种种阻隔而难以开展。一九八二年四月，古典文学研究者吴晓铃先生专程飞赴美国，耗时三周孜孜沉浸于哈佛大学东亚系图书馆善本库等馆藏机构中，得以将以齐氏收藏为主的小说戏曲逐一披阅。但大多数国内外学者和戏曲小说爱好者仍然无缘窥得齐氏藏书全貌，渴盼多年而不得。

　　此次出版，我们在尽量保存图书原貌的基础上，将这批文献按小说、戏曲、曲论分为三类，每一类各以书名笔划顺序排列，一共辑成小说三十册、戏曲二十册、曲论一册。为向读者提供更多相关的信息，我们还参考齐如山、郑振铎、吴晓铃、沈津等学者专家的研究成果，大致考察了每部书的作者、年代、版本及成书背景等，撰写了简明的提要，并在本“汇刊”的第一册辑录了吴晓铃先生所作《哈佛大学所藏高阳齐氏百舍斋善本小说跋尾》一文。吴先生是时隔几十年后第一位系统地向国内外学者介绍齐如山这批藏书的学者，《跋尾》一文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认识齐如山题跋的学术价值。

　　（《哈佛燕京图书馆藏齐如山小说戏曲文献汇刊》（全51册），国家图书馆2011年12月出版，定价3800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