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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小说的新读法——《金陵十二钗》《读破金瓶梅》编后 发布时间:2012-4-10 15:44:29   作者:陈小林  

  写作需要才情、学识和人生阅历,阅读同样需要,读者自身的才情、学识和人生阅历,决定了阅读的深度和广度。所以好的作品,需要好的读者;苦心孤诣的作者,渴求心有灵犀的知音。阅读这一行为,说到底是两颗心灵的相遇,带有私密的性质。而为私人阅读构筑一个交流感悟、分享乐趣的公共空间,这是浙江古籍出版社策划出版“灵犀书系”的一个初衷,也是《金陵十二钗》和《读破金瓶梅》得以与广大读者见面的契机——两书的作者,可以说是古典小说名著《红楼梦》和《金瓶梅》的好读者。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我觉得读《红楼梦》,首先要做到一个“痴”字,全身心沉迷陷溺,其次才是“解”,不忘书中自有“我”。为争论黛钗优劣而至老拳相向是“痴”,像聊起身边一位朋友那样去谈书中人物的性格命运,这也是“痴”。看见《易》、淫、缠绵等命意是“有我”,以现代女性视角来看书中女性人物,并见出自家性情,更是“有我”。禹媚的这本《金陵十二钗》,因而是有了自己的味道的。全书依贾宝玉梦里所见“正册”次序,结合小说内容,试图写出金陵十二钗的骄傲和辛酸,写出她们真实的人生况味。

  通观全书,作者对黛玉、湘云的喜爱,对宝钗、可卿的理解,对元春、迎春、巧姐的疼惜,对凤姐、探春、李纨的叹惋,对妙玉、惜春的批评,一一呈现于笔端。譬如秦可卿和公公贾珍的不正当关系,作者没有简单地斥责,而是指出其背后可能的心理动机,我以为是站得住脚的。又譬如惜春,作者既批评她的“冷”、“狠”,同时也点明她的性格就像《铁皮鼓》里的奥斯卡一样,源自对成人世界的惧怕和拒绝。更加可贵的是,作者不盲从权威,勤于思考,勇于发表自己的看法。我印象颇深的两点,一是她不赞同周汝昌先生对宝玉、湘云情感性质的推想,一是她对宝玉与凤姐关系亲密而与嫡亲嫂子李纨关系疏远的分析。

  具体行文时,作者视野开阔,善于联想。由黛玉写到陶渊明、嵇康、李贺、唐寅、萧红,她在湘云身上看到刘伶的影子,因宝钗提及谢安,因妙玉谈到倪云林,从宝黛之恋想到令狐冲和岳灵珊的感情……诸如此类的文字,既增加了文章的趣味性、可读性,也在对比中凸显出金陵十二钗的形象。谈到某人或某事,作者时有通透之论,闪烁着灵性之光。譬如她说,黛玉是住进潇湘馆后才摆脱规范,在成长的道路上逐渐认清自家面目;宝钗能从名教中觅得乐地,也是一种大智慧;宝钗、湘云常劝宝玉走仕途经济,因为她们不懂宝玉的美好,不懂美好的东西往往无用。这些议论,想必有作者自身的感慨在其中。

  清代批评家涂瀛说,《红楼梦》是“我之作”,因为它“语语自我心中爬剔而出”。我以为这本《金陵十二钗》也是“我之作”,其写法和见解,无不显示出作者的才情和真诚,相信也道出了读者心中有而笔下无的诸多感受。

  《金瓶梅》自它诞生以来,所获的评价堪称两个极端:诋之者斥其为“淫书”,誉之者称其为“第一奇书”。清代的张竹坡为此洋洋洒洒写下十万余字的评点文字,为如何阅读《金瓶梅》提供了一个范式。徐景洲先生师法张竹坡的读法,撰写了一系列的读《金》札记。《读破金瓶梅》一书,就是他从所写札记中精选一百篇组成。

  禹媚说《红》,是印象式的批评,以灵性见长。徐先生读《金》,则注重文本细读,以理性见长。所以《读破金瓶梅》的最大特色,在于作者能于常人不甚注意的地方看出滋味。

  首先,作者喜好咬文嚼字,故能察觉小说文字之妙。本书作者是报刊编辑,养成了咬文嚼字的习惯。所以经了他的眼,“一箭上垛”、“一拳打死”这活泼泼的语言才从纸里跳了出来,“黑胖”和“黑肥”自是体现了情人和妻子的不同口吻,“要嫁”和“要娶”则显现出西门庆与吴月娘之间微妙的博弈关系。作者注意到,王婆进门捉奸,说了一句“你两个做得好事”,而这句话的前面,《水浒传》用“怒道”,《金瓶梅》词话本用“大惊小怪,拍手打掌说道”,《金瓶梅》崇祯本则是“大惊小怪,拍手打掌,低低说道”。作者认为,三者各有千秋,但一个比一个精彩,崇祯本的“低低说道”更符合王婆捉奸的“演戏”特点。

  其次,作者能够剥茧抽丝,注意剖析小说文章之妙。本书作者留意到西门庆随身带着的洒金川扇儿出现了四次,在繁复杂乱的情节中,犹如一条红线,串联起许多看似无关的情节。与此类似,作者指出,“小铁棍儿”是小说的一个小角色,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出现,联结起一连串的主要人物,并成为一连串不大不小风波的导火索。这是典型的草蛇灰线之法。张竹坡固然早已看出这两处伏线,但他也就简单几个字点到即止,本书作者的详细剖析,无疑让我们更加理解张氏的点评,也理解《金瓶梅》的情节结构之绵密。

  再次,作者善于因小见大,能于细处窥破小说讽世之旨。本书作者由小说细节入手,往往一语破的,看出小说作者的苦心孤诣之处。譬如在西门庆家里,李娇儿与孙雪娥因低贱而受重用,一个掌管钱财出入,一个掌管各房饮食。本书作者以为,出身低贱、不会威胁到主子的地位,才是她俩受到重用的决定性因素。这样的认识,可谓深谙世情。又譬如,玉箫为什么要跟西门庆说,宋蕙莲的紫裙子是向她借的,我们或许会将这句话理解成,玉箫在为宋蕙莲打抱不平,本书作者却进一步指出,玉箫也在暗示自己能够为西门庆勾搭宋蕙莲“牵线搭桥”。这种对人性阴暗面的揭示,让人震惊之余又不免“心有戚戚”。而我以为本书最精彩的地方,是作者对“应伯爵”这个人物的深入分析。应伯爵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为典型、著名的帮闲形象,《金瓶梅》的讽世旨趣,大多因他生发。本书作者为应伯爵写了多篇札记,本书最长的一篇札记也是写应伯爵的,分析了应伯爵的“不会说话”所道出的讽世之旨。

  作者曾说,自己阅读《金瓶梅》的基本态度,是“要把小说还给小说”。他选择传统的小说评点方式切入文本,注重咀嚼小说文本的文章之妙,就是这一态度的最好体现。

  无论是主观的印象评述,还是客观的文本细读,这两本小书,无疑向我们展示了走近古典小说名著《红楼梦》和《金瓶梅》的路径,因而值得向读者推荐。

  (《金陵十二钗》,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12月出版,定价18.00元,《读破金瓶梅》,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12月出版,定价25.00元)

(来源:古籍新书报 2012年0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