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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星庐赋话》(下简称《赋话》),马积高在《历代辞赋研究史料概述》中曾作过专门介绍,而何新文在《中国赋论史稿》中评价它“是赋论、赋史特别是清代律赋研究中的颇具特色之作”。然而,是书长久以来并无一标点整理本问世,读者意欲参考,往往只能求诸《赋话广聚》(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中影印的《高凉耆旧遗集》本,实属不便。此番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的《见星庐赋话校证》,虽曰戋戋小册,却弥补了清代赋学论著整理工作的一个遗珠之憾。
《赋话》一书,是“道光壬午余买舟游岱时所辑也”。他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采缀者十万言,构思于月尾风头,使笔在舵边篷底。墨随波涌,汗成雨挥,心力俱疲,爪痕宛在”。林联桂时年四十八,距他乡举已过去十七年,离他中进士为官尚有四年,正是“不得志于有司”之后久客京邸,壮游卒岁的中年时期。嘉道之际,馆阁律赋风格趋变,唐人气度不复为士子追慕,他们一方面为了在翰林院考试中取得好名次,另一方面也为了树立全新的辞赋审美趣味,遂引领起一场“修辞的复兴”。林氏此时虽全无翰苑经历,却是紧跟时代,密切关注馆阁赋“因难见巧”的创作动向,不得不说是“身在江湖,心在庙堂”。
《赋话》卷一承袭陆葇《历朝赋格》说法,将赋分为文体赋、骚体赋与骈体赋,所举例子皆为明以前作品。诗有诗式,书有书格。徐灵府《天台山记》有司马承祯语:“子之书法,全未有功。筋骨俱少,气力全无。作此书格,岂成文字。”自然,赋亦有法度。林联桂受陆葇古、律之分与“三格”之说影响甚深,遂以近一卷的篇幅勾勒出了明代以前骈赋的流变主线。在卷二至卷七中,林氏纵论清代律赋,所选尽为馆阁作品,其间不少甚至是通篇全录,具有难以替代的文献价值;林氏的评论又常常于三言两语间点出匠心奥义,如卷六举胡给谏承珙《安肃菜赋》有“赋题有枯而能腴、俗而能雅、点缀映媚、戛戛生新、渲染衬烘、栩栩欲活者”,其引而不发处则又启人遐思,如卷四评吴侍郎其彦《拟李程日五色赋》有“此以如荼如火之观,拟轻拈浮弹之笔,以不似为似者也”,而某些作品不徒具备文本意义,华丽辞藻牵出的是对往昔的追忆,回顾论说也成了一场“感伤的旅行”,如卷五论黄侍御玉衡《罗浮蝶赋》有“侍郎忽忽下世,三阅寒暑矣。今读斯篇,语语为仙蝶写生,却语语为自己写照。睹赋思人,涕横沾臆,吾不知栩栩其为蝶,抑蘧蘧其为周也。飘然蜕化,出神入天,仙乎,仙乎”,直令人如在山阴道上行,目不暇给。末三卷稍嫌芜杂,既有林联桂本人与时人作品,又有古赋、骈文等,私心以为,其中最值得一读的或是卷八所记科场失意的齐鲁岱岳之游、卷九所载“京邸十年”同文人的交游结社,阅罢这几段自述,再回过去看卷二至卷七中的观点,当对其整体立论有更为醒豁的认识。
点校者在《前言》中论及《赋话》的赋论特色时说:“《见星庐赋话》以八卷的较大篇幅,以具体作品为例评析清代馆阁律赋艺术成就为主要内容,既体现了时人评时赋的‘当代性’赋论特点,同时也可以说是一部以赋篇品评为主的赋话著述,在历代赋话中别具特色。”这一论断明确点出了林氏此书“崇尚时趋”的赋评特色。对于推崇“因难见巧”、“避熟趋新”的馆阁雅士,林联桂自是引为同道的。馆阁律赋中,“然间字韵,限助语、虚字最为棘手”,他欣赏“大家偏从此处因难见巧,意外出奇”(卷四);赋有禁体者,他以《澄海楼赋》为例(“凡字涉水部者概不用”),认为这“避熟趋新、偏师制胜之一法也”。林氏不吝笔墨,对对偶、词义和声律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新”、“奇”、“工”是频繁出现的字眼。但比起务求去除唐律的玉堂诸公,林联桂对待唐赋的态度似更缓和。春浦所谓“尚心得者遗雕伪,以为堆垛无工;富才情者忽神思,则曰空疏近陋”,林氏立论,庶几避免了这两种弊病。
(《见星庐赋话校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12月出版,定价:2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