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业界动态







吕思勉(1884—1957)作为20 世纪中国伟大的历史学家,已为越来越多的人所推重。除青少年时期外,吕先生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在上海度过的(1911—1919、1925—1957),他是上海的历史学家,也是上海历史学界屈指可数的一流大家。出版他的著作,为我们上海出版人所义不容辞。而我社(上海古籍出版社)以传承、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为己任,系统出版吕思勉先生的著作,更是责无旁贷。
早在1958 年8 月,我社(当时名为“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就着手吕思勉著作的出版;1959 年即建社第四年,吕思勉著作开始陆续出版;2015 年,也就是我社建社60 周年的前一年,《吕思勉全集》正式出版。吕著的出版,前后经历了长达57 年的接力,这一历史与我社的社史基本同步。
1959 年9 月出版的《隋唐五代史》,是吕氏所完成的断代史系列中的最后一种,也是其晚年完成的最后一种专著。1982 年8 月,《吕思勉读史札记》出版(此稿1961 年就决定组织班子整理出版,但未实现;1977 年重新组织力量予以整理)。同年9 月,《先秦史》作为“吕思勉史学论著”之一种亦重新影印推出(从杨宽执笔的《吕思勉史学论著前言》中可以看出,吕氏的两种通史当时亦考虑列入)。吕氏的另两种断代史(《秦汉史》、《两晋南北朝史》)于1983 年2 月、8 月,《隋唐五代史》于1984 年1月,亦列入“吕思勉史学论著”影印出版。此后出于各种原因,吕著的出版停顿了下来(查书稿档案,吕思勉的四种文字学讲稿与四种史学书稿已经审稿,结论是需“慎重考虑”,或“不宜出版”、“无需出版”)。
接续我社前辈的努力,出版一套集成性的吕思勉先生著作集,是我们一直想做的事情。经《吕思勉读史札记》责任编辑姜俊俊老师的介绍,我与华东师范大学张耕华先生取得了联系。张先生是吕思勉先生的再传弟子,对吕先生的生平、学术与著述极有研究,对我们打算出版吕著极为赞同,并予以大力支持,表示可以具体负责提供书目、核对底本、文字编校等一系列工作。2004 年11 月,我向社领导提议重新出版吕思勉先生的著作,并正式提交了选题建议,得到了社里的同意。
当时的设想是,首先从重新编辑出版我社原有的吕思勉著作入手,重版吕氏的四种断代史以及《读史札记》,之后再视情况逐步加以扩充,最后加以汇集。当然这样的设想也是出于当时出版社实际的考虑:吕先生著作篇幅巨大,如果整套一起推出,无论从经济承受能力来说,还是从编纂者的编纂时间上来说,都存在一定的困难,所以我们要以整套的思维进行单本的运作,一种一种单出,最后汇集成全集。
在具体操作上,我设想的做法也与上述思路相契合。原先的吕著断代史虽有带专名线的新式标点,但标点(除引号外)并不占格,加上字号较小,颇不便于阅读。这种与现行古籍整理版式存在的距离,也容易使读者产生旧平装书的感觉,不易被大家所接受。因此,我的建议是不对吕著断代史简单地加以影印,而是全部重排,将吕著断代史中当时的标点改作现行的标点(主要是解决由不占格的改为占格的而引发的一些问题,如标点符号在引号内还是引号外的问题,一些书名简称的标法,另外还需要删除一些将句子分割得过于短小的逗号等),并改正原书中的错误,使其成为新版,这一方面是出于市场效益的考量,另一方面是为日后吕氏其他著作的系统刊布订立统一的样式。
选题通过后,当时的二编室几乎全员上阵,投入编辑出版工作。2005 年,我社推出了新版的四种断代史、《白话本国史》与《吕思勉读史札记》,作为《吕思勉文集》的第一批著作。新版吕思勉著作的出版,取得了非常好的社会反响,这更坚定了我们的信心,于是我们开始稳步推进吕先生其他著作的编辑出版。至2011 年,《吕思勉文集》全部出齐,共18 种26 册1125 万字。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主要做了以下三个方面的工作:
第一,兼顾独立性与整体性。我们在每种单独推出的时候,就有意识地考虑整体成套方面的一些问题,做到可分可合。如将吕思勉先生的著作按内容予以归类,于是有了《中国民族史两种》、《中国近代史八种》、《中国文化思想史九种》、《文字学四种》、《史学与史籍七种》、《文学与文选四种》、《吕著史地通俗读物四种》、《吕著中小学教科书五种》等。又如各种书的前言,都设有两个板块:一是吕先生生平与著述的介绍,各书全然一致;一是该种书撰写缘由、版本及此本整理工作的概述,均分别予以说明。再如具体形式上的统一,这涉及横排繁体、单行夹注与标题级别、注释等版式设计等,其中对是否保留部分书的专名线,曾犹豫再三。
第二,恢复原貌。1. 一般选择初版本为底本。“除订正了原书的一些讹误之外,其他如习惯用词、行文遣句、概念术语等,均未予改动。”2. 书名的确定。吕氏两大通史之一的《中国通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以《吕著中国通史》之名再版,查原书版权页乃“中国通史”而非“吕著中国通史”,于是我们决定恢复原书名。3.由于历史的原因,初版《隋唐五代史》删去了原稿第一章“总论”部分,共计十四章,部分章节标题和内容也作了删改。1984 年版恢复了原删去的“总论”部分,但未冠以第一章的序号,仍设为十四章,其他的删节和改动之处则未作恢复。新版则按吕先生原稿重新作了校订,全书包括“总论”部分共分十五章,章节顺序、章节标题及被删节的正文叙述,均按原稿加以恢复补全。其他如《中国社会史》、《中国民族史两种》、《中国文化思想史九种》、《史学与史籍七种》、《吕著史地通俗读物四种》等,先前出版的皆有删改,新版则都回复了旧貌。4. 《先秦史》、《秦汉史》、《两晋南北朝史》的札录,原是吕先生为自己的研究工作所做的摘录,文字非常简略,有些只是提示性的辑要,但都标有相应的页码,新版以页下注的方式,附在正文之中,以备参考。
第三,订正错误。1. 吸取了吕先生自己和杨宽、吕翼仁诸先生的校订成果。2. 整理者张耕华先生及我社的编辑也尽量将错误减少至最低。2011 年10 月21 日,《吕思勉文集》发布会暨吕思勉学术研讨会在华东师范大学闵行校区举行。2012 年12 月,《吕思勉先生年谱长编》出版。至此,吕思勉先生的著作及相关资料已经较为完备地呈现给了读者。不过,《文集》仍留有一定的缺憾:如存在一些漏收或未收的文字,这当中有至今仍未找到的、有存在违碍之处不便出版的、有一时无法取得版权的;存在一些重复的内容,个别篇目需要重新考虑归类;存在一些体例不一的问题。
紧接着,《吕思勉全集》的编纂出版启动,这一工作得到了上海市的新闻出版专项资金的支持。《全集》较《文集》搜罗更为全面,增加了新找到的旧著、教科书等十余种,以及零散的文章、诗词、联语、笔记等,进一步恢复了一些删改、遗漏的文字,《全集》总篇幅达1433万字。另外,针对《文集》存在着编排不当、体例不一等问题,《全集》做了系统的订正。《全集》分为26 册,与《文集》分册数恰好相同。对于分册问题,《全集》责任编辑徐乐帅与张耕华先生反复商榷,从最初模糊不清的若干册到初步分作31 册,最终定为26 册。然而,此26 册与《文集》有着天壤之别,不仅内容有新增且已打散重组。最后,《全集》在校勘整理上更是上一层楼,尽可能地降低了差错率。《全集》在营销上进行了众筹的尝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随着2015 年《吕思勉全集》的出版,吕思勉先生的著作由单本而成《文集》、由《文集》而成《全集》,最后终于有了一个总结性的汇集,我社长达57 年的吕著整理刊行基本结束。
回顾整个过程,令我感慨良深:我们是在为一项神圣的事业而工作,我们的工作是一种薪火相传的事业,57 年的吕思勉著作出版历程,见证了我社一代又一代出版人对于整理前辈学术遗产、对于弘扬传统文化的努力与付出,他们的名字是:吕贞白、李俊民、胡道静、陈向平、杨友仁、陆枫、陈振鹏、姜俊俊、郭群一、包敬第、李剑雄、高克勤、王立翔、罗颢、王畅、李志茗、谷玉、王剑、郑明宝、王纯、曹光甫、曹明纲、史良昭、占旭东、郭子健、张旭东、徐乐帅、吕瑞锋、颜晨华、王珺、张祎琛、陈丽娟……
其实不仅仅是吕思勉著作,我社的顾炎武著作的整理出版,也是这方面的又一个极好例证:从1984 年王蘧常辑注、吴丕绩标校的《顾亭林诗集汇校》,到1985 年《日知录集释》影印本,到2006 年《日知录集释》标点整理本,到2004 年谭其骧、王文楚等校点的《肇域志》,最后成就了2012 年的《顾炎武全集》。
不求一时喧哗,立足长远发展,是我社长期坚持的做法。正因为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正因为有了一本又一本书的不断积累,最后才会结出硕果。传承文化,是我们的本职所在,也是我们始终不渝的坚守,我们的事业正是在这种坚守中不断前行的。
(作者为上海古籍出版社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