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画家任渭长创作了一套木刻人物图谱，晋人皇甫谧的《高士传》是其中之一。可惜画家35 岁正当英年就因病去世了。《高士传》作为任渭长的遗作，也是《任氏四种》（另三种为《列仙酒牌》、《剑侠传》、《於越先贤像传》）中的最后一种，却没有最终完成。《高士传》原书为三卷91 篇，原本当画91 幅，但当时的情况是：“渭长绘《剑侠传像》既半，复绘是传，仅止得二十六人，缺披衣、颜子两图，而渭长遂瘵死，中下卷遂废不能补，世亦无有能补者，不得以并附容庄（按，即蔡照初）梓之，以故中、下卷仅有传无图。”（王龄《序》）也就是说任渭长还未完成上卷（披衣、颜子两人未画）就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个残本。即便如此，咸丰七年（1857）由王龄（原名王锡龄）出资，请当时著名的刻工蔡照初操刀镌版，将残本《高士传》与《列仙酒牌》、《剑侠传》、《於越先贤像传》全部雕版刊行。蔡照初（约1821-1874），亦名照，字容庄，号碧山外史，浙江萧山（今属杭州）人。善刻竹木，能篆隶，好刻印，精于鉴别古金石文。其刀法或圆润敦厚，或挺直流利，或隽秀若云，或纤细如发。其臻于化境的木刻艺术，将任氏绘画中的人物表现得十分生动，纤毫不差。因此，这四种人物画传堪称清中晚期版刻艺术的杰作。蔡刊出不久，任氏的未竟之作由其弟子沙英完成，且“能尽师法”。沙英（1835-1878）又名家英，字子春，号雨溪，江苏苏州人。学画于任渭长，工人物及花鸟。我们现在能看到的石印本《高士传》（全本）应该就是沙英的作品。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刻画雅辑”系列中的《高士传》收录了任渭长的残本《高士传》，并将其放在全书之前，所据底本为咸丰七年刊本；沙英的全本《高士传》随列其后，所据底本为光绪丙戌（1886）上海同文书局石印本。沙英所作各幅画像后列有《高士传》所对应人物传记的原文，后又有刘晓艺撰文的解读。

　　正如《高士传》的书名所显示的，它是一部高士的传记集。今天所见的《高士传》共91 篇，由于《长沮桀溺》、《四皓》和《鲁二徵士》是合传，实际收录的是96 个人物。其内容主要是记载主人公隐逸避世、不事王侯的事迹，所以传记的篇幅都不长，最长的只有四百余字，而最短的只有六十字。基本也都是从魏晋以前相关的书籍中截取剪裁而来。皇甫谧通过高士这一群体来表达自己的向往，这些平凡而高尚，清贫而坚毅，无名而有才的前贤身上寄托着他本人的理想与期望。皇甫谧在书的序中声明：“高让之士，王政所先，厉浊激贪之务也。”他心里想承担的，大概是想重新树立被魏晋时期颠覆了的社会道德和价值体系，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一类人中的典型汇成一书。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他选择高士的标准自有特定的时代意义，皇甫谧也特地强调了自己不选伯夷、叔齐和“二龚”的理由，这就必须从当时的时代背景出发去细细玩味了。

　　文人留下文字，承载了他的思想供后人解读。画家留下的只是画，却同样可以承载深邃厚重的思想精神。刘晓艺的撰文是《高士传》这次出版中的重点部分，是对画作、传记的解读，主要涵盖对各篇高士传记的解读、补充、评价及对画作的分析。往事越千年，皇甫谧已经是1800年前的人物，其《高士传》中的人物年代则更为久远，这些对今人而言形象有些遥远的先贤们，或史载有其人，或本就是传说或寓言中的人物，真真假假，或有或无。刘文中，一般会点一下这人物曾在先前哪些著作中出现过，间或引申谈一下皇甫谧的剪裁取舍标准，这些可供有兴趣的读者追根溯源进一步深入了解相关人物。如《颜回传》中颜回自云：“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饘粥；郭内之圃十亩，足以为丝麻。”刘文中补充了《论语》中孔子的话：“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两相补充，可知颜回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之所以能安贫乐道而为孔子所褒奖，有一重要前提是颜回本人有田有圃，衣食无忧，故而能较为洒脱，以诗书礼乐自娱。刘文中也有对相关人物的评论。说某些高士并无某些才能，自己不说，却说不稀罕，一针见血，一言道出某些高士的虚伪矫情。也有对图画的评价，如对弦高图的评论“并没有什么个性化的特点，说他是谁都有点像”，若能画出牛的形象可能更易于演绎出弦高的形象特质。

　　历史是一条河流，每个人都是动态的。当人物成为历史时，难免会有各种误解、讹传、美化、丑化。对当代人来说，读书，尤其是读史能够拓展视野，从更广阔的时空中汲取相关的体验。皇甫谧的《高士传》和任渭长的《高士传》虽然艺术形式不同，但他们有共同之处，也暗含有个人的特征。这些人所处的环境、所经历的事件、所选择的人生道路，在现实中很难找到相同的甚至相似的参照物，但他们的理念、精神却从来没有断绝过。如果能真正走进《高士传》，那么，几十个曾对中国读书人或多或少产生过各种影响的历史人物会重新站立在我们面前，了解他们故事的始末缘由，揣摩他们的心理轨迹，体会他们的进退取与，进而在文字和图画之间体味其背后的皇甫谧、任渭长……

　　这部书图文并茂，对于书中这些先贤的故事，当代人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撷英咀华，有所选择取舍，自然会开卷有益。

　　（《高士传》（刻画雅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年12 月出版，定价：38.00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