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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学问的基础不能丢 发布时间:2014-2-10 9:59:32   作者:范祥雍  

http://newspaper.jfdaily.com/jfrb/html/2014-01/31/content_1139612.htm 

 

  编者按:去年岁末,范祥雍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暨古籍整理座谈会在上海文史研究馆举行。

  有人问,一个整理古籍的,有什么好纪念的?范老确是“一个整理古籍的”,他靠自学成为文史专家,尤其精于版本文献之学,一生编订、点校了数量颇为可观的典籍,直至1993年去世。201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将《范祥雍古籍整理汇刊》结集出版,其中《大唐西域记汇校》曾被收入进季羡林等校注的 《大唐西域记校注》。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陈引驰认为,范祥雍的校本被季羡林认可,被用作注释的底本,可以说是代表了“注和校的最高水准”。

  范老之子范邦瑾在座谈会上讲到的一个细节,或能回答“为何要纪念范老”的疑问。他曾问学养深厚的父亲,为何一生专注编订古籍而不原创,父亲回答:“这些古籍都是中华文化的精华和灵魂,是做学问的基础。我希望它们能够传承下去。”

  范老一生专注古籍,于己只留下这一则《范祥雍小传》,现予摘编,以兹纪念。

  范祥雍,原名祥云,1913年2月6日(农历正月初—)生于上海,祖籍浙江省镇海县。

  清末太平天国军起,清军攻陷宁波,曾祖父携家人乘船逃避战乱至上海,居南市老城。父亲范东升,母亲姓叶,生有二子三女,我为长子。我4岁时,母亲早逝,姑母托人把我寄养在她的邻居家中。我家自曾祖父起,三代皆习象牙雕刻手工艺,长辈都仅初通文字,父亲以手艺帮工谋生,后开一小铺。因家境清寒,上不起学,父亲也不注意读书,家训云:不识字天下好走,不识人头寸步难行。

  我6岁开始上学,其时上海得风气之先,新办学校不少,但我还是被送至父亲开设的小铺子附近的一家私塾上学。老夫子是位前清秀才,姓陆,教书很严谨。我幼时记忆力较强,上新课时老师讲解一遍,就能熟读背诵出来。我时年10岁,就学习吟诗,做对子,平平仄仄调四声,还读了不少诗。现在回想起来,如此盲目读书虽未免浪费时间,但有些基本功正是那时练就的。后来也得到受用,也是我对文字训诂产生兴趣的开始。

  1930年我17岁时,出于兴趣爱好想报考大学中文系;但家中无力负担学费,又无人相助,只好顺从环境支配,进了电报局当抄写员。每晚我去补习夜校学习英文和会计学,3年后考入市土地局任职员。

  我自十余岁起,即喜买书。起初父亲所给的零用钱,我舍不得花,全用在买书上。工作之后,有了薪水收入,便节衣缩食,积钱买书,这是我买书与藏书的开端,也是打开自学之路的途径。我爱读中国古籍和史地之类著作,但区区微薄收入,远不敷买书之用,便精打细算找窍门:买旧书,少买新书;买廉价书、特价书,少买高价书、实价书;逛冷僻书摊,少跑大书铺。这样积月累年,我的书库竟也渐渐丰厚起来了。

  1937年,上海沦为孤岛,我家迁居租界之内。当时公家机关全被敌伪组织所占领,我不愿与他们合污,便退出机关当家庭教师,同时为律师事务所拟写法律文书,后又与几个朋友合计改业经商。1938年,我入股大鸿运饭店并任会计主任,孤岛时期,经济畸形繁荣,饭店业十分兴旺。1946年,又与友人共同创建泰山肥皂厂,任常务董事兼会计主任。所办企业虽然规模不大,但从商几载,几经曲折,经济状况倒也有所改善。适遇因社会动荡,旧书价格一落千丈,少人问津,此时我可随心所欲买到朝思暮想多年的一些大部头书籍,喜悦之情难以言喻。其间收入的《四部丛刊》是一部荟萃宋元善本影印的集大成书,它引导我进入版本目录和善本书之门。

  我没有进过正规学校接受系统专业教育,闭门造车,也未能遇名师指点教益,之所以能摸至一点治学门径,主要靠自己勤奋学习、锲而不舍、强烈追求知识的欲望。这当然与买书读书也是分不开的。我从书铺、书店中先后结识了一班前辈,这些前辈不仅是朋友,也是我后来逐渐掌握专业知识、走上文教岗位的导师。

  由于我心不在商,经商实为生计所迫,解放不久,我即弃商从文,脱离了泰山肥皂厂,在家闭户潜心著作。先后完成《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订补》《洛阳伽兰纪校注》《山海经补疏》《战国策笺证》等著作。

  1956年,陈之展、胡厚宣和章巽三位教授联名推荐,复旦大学聘我入中文系任教,后曾任教于江西大学中文系和东北文史研究所。

  “文革”登场时,我虽不在职,同样受到冲击,全家被抄,扫地出门,搬到一间约15平方米的小屋里。平时为研究工作而备的实用参考藏书2万余册,并历代香本、名人批校本、旧抄本等,凡40余年心血所聚毁于一旦,尤其痛心的是已完稿的《山海经补疏》和《东坡志林广证》两部原稿亦一并被抄,至今下落不明。

  “文革”结束后,上海古籍出版社和北京中华书局相继聘我为特约编辑,使我得以继续从事文史研究工作。《大唐西域纪校注》一书被列为国家重点项目,而最早提出的时向达先生此时已逝,由季羡林先生为主组织朱杰勤、杨廷福等学者撰写注释。由我独立完成的校勘部分收集了此书的14种不同版本和其他有关11种古籍进行校勘,超过了日本和英、法等学者。1986年5月,国务院古籍整理小组和《文汇报》在介绍中说,“该书为集诸本之长的精校本。”“这样的精校本在近年古籍整理上也是不多见的。”国内外学术界对之的高度评价,使我深受鼓舞。该书于1985年获中印友谊奖,1992年又获全国首届古籍整理图书一等奖。

  1981年陈云同志指出:“整理古籍是继承祖国文化遗产的一项重要工作。”同年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整理我国古籍的指示》,国务院为此恢复成立了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在党和政府的重视和各级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近十年来我陆续完成出版的古籍整理点校著作颇丰。

  回忆当年诵读写作之时,因所做为自己喜爱之工作,兴之所至,又因长期以来搜集资料,准备较为齐全,故写作时并不觉吃力,但眼睛视力为之长期受损。及今,一目完全失明,一目视力亦几废,皆因长年伏案工作所致,至此亦可发一深叹!

  (《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传略》,上海市文史研究馆编)

(来源:解放日报)